“喜當爹”這三個字在葉長雲身上意味著什麽, 大隊裏沒有人不知道的。

他這種情況為什麽會討厭高振波, 不需要解釋,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

同樣是“喜當爹”，放在葉長雲身上的“喜當爹”跟放在高振波身上的“喜當爹”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。

“葉長雲, 你不要搗亂！”苗荷花挺著肚子走到葉長雲面前，仰著頭看他。

葉長雲後退一步，緊皺眉頭：“如果高振波一定要當這個會計，那只能我離開榨油廠。”

“不行，”大隊長連忙出聲, “長雲你不能走。”

苗荷花驀地看他：“叔！”

大隊長皺眉, 呵斥道：“你以為現在是在家裏嗎？你想胡來就胡來，榨油廠的會計是很重要的位置, 怎麽能由你一個人說了算, 你把大家放在哪裏？”

苗荷花咬牙：“之前……”

大隊裏迅速打斷她的話：“既然是選會計, 肯定要聽大家的想法, 投票決定吧, 最終投票結果怎麽樣, 誰就是紅旗榨油廠的會計。”

紅旗榨油廠已經建成，且正式開始運作, 這個會計也要盡快選出來, 不然榨油廠的業務沒法做。

大隊長的動作也很迅速，很快就安排下去投票事宜。

榨油廠的會計需要識字，會算數，這兩個條件放在後世, 基本上小學生都能做到，但是放在紅旗大隊裏，擁有這兩項能力的人屈指可數，且大多還是知青。

大隊裏是排外的，知青說是“融入”大隊，又不能算是大隊裏的人，因此大隊裏的不少職務很大程度都不會落到知青頭上，除非特殊情況。

高振波被葉長雲懟了一次，也沒有要放棄的意思，既然大隊長的渠道走不通，就走民眾渠道。

這時候的投票選舉也很簡單，可以做到真正的“民主”，一人一票，大家都可以投票，而且可以完全根據自己的意願進行投票。

“如果我當上會計，一定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，我相信，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，天天都能吃到油，吃到肉。”

高振波的演講詞極具煽動性，基本把所有能說的美好描述都用到了上面，大概是因為說的實在是太“好”，確實有不少人蠢蠢欲動，想要把票投給高振波。

高振波之後，又上去了幾個知青，以及本身大隊裏的人。

然後輪到了甘藍。

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進行演講，甘藍的心情也有點緊張。

“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，”甘藍微微一笑，“該說的大家都說過了，好像我說什麽都比不上前面的人，不過我想要選的是會計，做的也應該是會計的事，榨油廠以後怎麽樣，我說了也不算，要不然還要廠長做什麽？”

紅旗榨油廠的廠長，是作為紅旗大隊大隊長的苗建國同時擔任的，至於葉長雲的職位，則是副廠長。

甘藍這麽一說，大隊長立刻開始鼓掌。

“還是甘藍同志說的好，有覺悟，當然，不是說前面的同志說的不好，只是就像甘藍同志說的，要是會計做了廠長的事，還要我這個廠長有什麽用？這話很有道理，非常有道理！”

別人可能察覺不到什麽，但是在大隊長這裏，他現在已經覺得甘藍最適合當紅旗榨油廠的會計了。

之前那些人說的都是些什麽？要讓榨油廠越來越好，要讓大家吃好穿好，這是會計應該做的事嗎？他們想做的不是會計，而是廠長吧？

特別是高振波！

大隊長看著高振波的眼神滿滿都是不高興，這種壞頭就是他帶起來的，一個個不考慮當好會計，凈想著搶他這個廠長的活幹。

高振波臉色一暗，他光想著只要討好大家，就可以拿到足夠的票，卻忘了大隊長這個定時炸.彈。

如果說之前確實是全靠民眾自己的想法進行投票的活，現在大隊長出聲了，大家的投票意見肯定會參考大隊長的意見，現在的情況擺明了大隊長最滿意甘藍。

要不然為什麽之前的人上臺演講的時候，大隊長都沒有鼓掌，偏偏到甘藍這裏，大隊長不僅鼓了掌，還說了些鼓勵的話。

甘藍臉上的笑容更深，繼續她的演技：“我認為會計的職責是算好錢，算好每一筆錢，賣給別的大隊的油，肯定不能少收錢，一分都不行，等到了過年算工分，我也一定會算好大家每一分工分到底值多少錢，保證分到大家手裏的錢都是十足的，肯定不會少給一分錢。”

“我以前在城裏的時候，也學過一陣會計，對於數字比較敏感，加加減減之類的都不在話下，我覺得算錢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謹慎，因為可能賣油的時候少算一毛錢，分給大家的就會少一分錢，這是肯定不行的，紅旗榨油廠是集體的榨油廠，是屬於紅旗大隊的榨油廠，也是屬於大家夥的榨油廠，榨油廠裏的每一分錢，都是大隊裏的，也是大家的，我要做的就是當好這個會計，明明白白認認真真，一分一分算每一筆錢。”

“謝謝大家！”

說完該說的話，甘藍鞠躬表示感謝。

大隊長的掌聲又一次響起：“好，說的好，一個好的會計，就應該做好會計的工作，算好每一筆錢，才能真正讓大家過上好日子，大家說對不對？”

“對！”

眾人齊齊應和，二話不說開始鼓掌，看著甘藍的眼神滿是激動。

交頭接耳的聲音在一片掌聲中響起。

“說的太好了，賣油的時候不能少收一毛錢，不然分給我們的錢就會少一分，這句話說的太好了。”

“就是，一分錢都不能少，這才是真正的好會計。”

“還有還有，甘藍說話的時候裏面一直在講數字，我覺得這樣的人才更適合當會計。”

“是啊，其他事還有廠長呢，會計不是只要管錢就好了嗎？前面高振波說的也太假了，連廠長的活也敢搶。”

“你沒看大隊長臉都黑了麽，我看高振波不是相當會計，而是相當廠長才對。”

“換我我也不高興，當會計就當會計，管好錢才是會計的活，別的事跟會計有什麽關系？大隊裏的會計也就算算工分，算算糧食，其它的事也不管啊。”

就這樣，在大家的竭力支持下，甘藍成功當選紅旗榨油廠的會計。

“恭喜恭喜，是你的話，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會計工作。”大隊長笑瞇瞇跟甘藍握手。

甘藍也笑了下，目光看向不遠處，苗荷花跟高振波都瞪著她：“大隊長，這次我當選了這個會計，他們會不會不高興？”

大隊長當即皺眉，怒道：“他們不高興怎麽了？這是大家選的，就是民意，他憑什麽不高興？！”

說完看著甘藍時，大隊長臉上立刻帶了笑：“你只管放心，好好當這個大隊長，要是他們敢來鬧你，隨時跟我講，不要怕，你這個會計是大家選出來的，只要好好幹活就行了。”

甘藍點頭：“放心吧，大隊長，我一定會好好努力幹活，不會給紅旗榨油廠拖後腿。”

“好孩子，你一定能行。”大隊長拍拍甘藍的肩，又安慰了幾句，這才轉身離開。

走到苗荷花跟高振波面前的時候，大隊長迅速板起臉：“還打算吵？不嫌丟人嗎？”

苗荷花撇嘴：“叔，你之前說好的，這個會計要給振波的。”

“說好說好，是這麽說好的嗎？”大隊長臉色更難看，“我只是說讓他試試，以他的能力想要當這個會計不難，可是你聽聽他剛才怎麽說的？他說要讓榨油廠更好？榨油廠的事跟一個小會計有什麽關系？我看他是看不上這個會計，想要我的位子。”

高振波心裏一慌，連忙道：“叔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當上這個會計，要真讓你當上了，你會就這麽算？”大隊長板著臉，“你就不能消停一段時間嗎？你馬上也是要當爹的人了，就不能好好幹活？凈想些旁門左道，都記著點，不要鬧事，以後你們倆要是再鬧，我肯定不站在你們這邊。”

不說這次的事，就說之前高振波跟苗荷花的關系，真要是有心人去舉報，兩人都得被批.鬥，可事情雖然被壓下來了，很多人心裏可還記著。

要不然之前葉長雲說“喜當爹”這三個字，大家都笑呢。

想到這裏，大隊長離開，在不遠處找到了葉長雲。

“長雲，你又是怎麽回事？跟高振波有仇嗎？非得那麽說話？你說高振波也就算了，怎麽還把自己扯下去呢，讓大家都忘了那些事不好嗎？”對於葉長雲跟高振波兩人，大隊長還是更心疼葉長雲，畢竟高振波被嘲笑是自找的，而葉長雲被嘲笑那些事都不是他的錯。

葉長雲笑笑：“就是因為我不在意才會那麽說，大家是不是記得那些事也無所謂。”

大隊長皺眉：“那你娶媳婦的事呢？真打算一輩子都不結婚嗎？這種事，別人說就算了，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提起這些事，你說你是不是傻？”

“媳婦的事不著急，也許哪天我就有媳婦了呢。”葉長雲笑道。

大隊長疑惑看他：“你是有喜歡的人了？要不然我幫你去說說親，現在你好歹是紅旗榨油廠的副廠長，沒準人家不在乎之前那些事，願意嫁給你呢。”

“真不著急，該來的總會來，不該來的求也求不到。”葉長雲說著話，臉上一直帶著笑。

“真有看中的人了？哎，你別走啊，你跟我說說那人是誰，我找我媳婦給你說親，別回頭那女同志又鬧出事來。”大隊長追著葉長雲上前，對葉長雲娶媳婦的事真是操碎了心。

葉長雲回頭，無奈道：“大隊長，現在真不著急。”

“那你說有沒有嘛，你這人說話怎麽說一半，急死個人了。”大隊長焦急道。

“我還有點事，先不去榨油廠了。”葉長雲邁步轉彎。

“你這人怎麽，算了，我不催你了行吧？榨油廠怎麽能不去呢？”大隊長以為葉長雲生氣了，連忙挽回。

“我是去看家裏的幾個孩子，好多天沒見到他們了。”葉長雲回頭，認真看著大隊長。

大隊長緊追不舍的腳步忙停下，悻悻然道：“你早說嘛，是該去看一看了，好歹他們幾個也是你名義上的孩子，也不知道你當初怎麽想的，怎麽把三個孩子都過繼了。”

“給口飯的事，我去看一下，就回榨油廠。”

“行，那你早去早回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對了，你喜歡的女同志到底是誰啊？”

葉長雲：……

“走了！”

大隊長看著葉長雲的背影，低聲嘟囔：“要不是我媳婦催著問，我一個大老爺們，關心這事做什麽？”

“這女同志到底是誰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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